之子于垣

第十四章 篮球之路

     决胜联赛将近，降旗想再增加练习量，便一大早来到体育馆练球。他一连投了N球，有点疲累，投篮动作一不小心走了样，球在篮筐上滚了两圈勉强掉进网中。

    “降旗君，早上好。”

    “哇啊啊啊啊啊啊……黑子啊……”

     惊吓一番后降旗不好意思地一笑，“被你看见这么逊的投篮了。”

     黑子摇摇头，从地上捡起一个篮球，举球，投出，球“铛”的一声砸在篮筐边上弹了出来。

    “看。”

    “呃……但是黑子你的传球真的很厉害，还有掩护，抢断，对场面的判断力……我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上场呢……”

     黑子什么都没说，又投了一球，球继续砸筐弹出。

    “……黑子啊，这个时候你应该鼓励我两句吧……”

     降旗沮丧地耷拉下肩膀，黑子一愣，摇了摇头，“降旗君的眼神并没有任何要放弃的意思，我认为话语上的鼓励反而是没必要的。再说……”

     黑子顿了顿，“‘只要不放弃就一定有希望’这样的话，我相信，也不相信。”

     球队不可能有不需要的球员。

     他还清晰记得国二的青峰对他说出这句天真的话时眼中的神采。他想，怎么可能没有呢，他在三军，亲眼看着那些被劝退的人收拾柜子离开篮球部。

     可笑的是，当时比任何一个同世代都强的青峰相信着这些简单直白的道理，而在三军底线上挣扎的他却无法相信。

    “降旗君，对你来说篮球是怎样的东西？”

    “咦？唔……很好玩，很有意思的东西吧？”

    “我觉得，篮球很残酷。”

 

     篮球，很残酷。

 

    “你的传球……是传不过去的。”

     青峰看似随意地一伸手，黑子的加速传球就被拦了下来。青峰花样百出的动作如同在耍弄诚凛队员一般，轻松晃过诚凛三人，在篮下跳起，同时撞飞了补防的火神和黑子，强硬单手暴扣入篮。

    “黑子的篮球……是赢不了的。”

     居高临下的青峰眼中尽是冷冰冰的失望，仿佛在说着，就凭你们这点程度的力量，想打败奇迹世代简直是痴人说梦。

     全国大赛东京赛区决胜联赛，桐皇学院对战诚凛高中。桐皇王牌青峰迟到，上半场桐皇球队在队长今吉的带领下展开猛烈攻势，并凭借经理桃井的情报预测和封锁诚凛的攻击。第二节进行至9分钟，桐皇以49比39领先诚凛十分的情况下，换上王牌。

     以此为转折点，比赛走向了对观众来说最无趣的发展，形势一边倒，比分差距越拉越大，奇迹世代之一青峰大辉在球场上无人能挡，使出各种毫无章法却百发百中的球技，直至第四节王牌火神被换下场，诚凛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抵抗的力量。

     没有一个诚凛队员放弃比赛，然而诚凛全员奋战到最后的结果是以55比112的大分差惨败。

     之后两天，诚凛球队分别败给了鸣成高中和泉真馆高中，拿着全败战绩从决胜联赛中败退。

 

     决胜联赛后，诚凛队员们的状态是在训练量三倍的魔鬼训练中慢慢调整回来的。

     顶着烈日绕操场跑步，小金井发现黑子难得地没落在队伍最后，反而一点点地往队伍前面靠，虽然看起来也很不轻松，但是更像是憋着一股干劲。

     他小声对旁边的降旗说：“黑子最近好像特别拼命？”

    “嗯？是这样吗？”

    “当然了！你总跟他分到同一组不知道，他那些刁钻的传球啊，好几次在我面前划过，嗖嗖响的，吓得我小心脏都不好了。”

    “唔……学长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他最近有点不对劲。与其说是特别有干劲……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拿头撞墙壁？”

    “你这都什么神比喻，搞不懂。”

     下午的五对五小组对抗赛，降旗分到了跟黑子不同的组，彻底地感受了一番小金井的话。

     面对降旗的盯防，黑子毫不犹豫地把向自己飞来的球击向篮框方向，球就在降旗面前破开空气带着强烈的气势冲上了半空，降旗被那迎面而来的球吓得呆在原地，等反应过来，球已经被跳起的水户部接住，轻松上篮得分。

     不仅是气势，有些传球刁钻得就像是从防守队员身后绕过来的一样，防不胜防。

    “黑子这家伙，状态超好的啊。”

      日向边说边拉起衣摆抹了把汗，伊月在旁边站着没有回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黑子。

     练习结束之后大家在休息室里闲谈了一会儿。

    “我觉得黑子……有点怪怪的。感觉好像遇到了什么障碍之类的……类似撞墙期那样……”

    “咦？真的吗？他看起来状态很好啊？对了，你是怎么感觉到的，伊月。对方是黑子耶？”

    “哎呀，我也完全没自信啦，就是直觉。因为比赛中常常会有眼神交流吧……？”

       ……

 

     晚上九点，露天篮球场内不断回响着运球的声音和各种“铛”“咚”声。

     空旷的球场里只有黑子一人。

     顾不上去数投了多少球，浑然不觉胸前背后衬衫早已湿透，他只觉满腔无处发泄的情绪驱使身体不断地追逐眼前跳动的橙色皮球，他一遍又一遍地，捡球，起跳，投篮，追球，又再次投篮出手。

     球从篮框下方飞过，球沉重地撞击到篮板上弹出，球打在篮筐边沿上，那入网时的清脆声响，却迟迟不肯出现。

     终于用力过猛的一球砸在篮筐前沿飞快地弹了回来，不偏不倚砸到了脑袋上，钝痛才让他冷静了下来，低着头垂下手停下了所有动作。

     安静的球场内，球滚动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声音减弱，那颗橙色皮球轻轻滚到了他脚边。

     他静静地凝视着篮球良久，才慢慢地弯腰捡起它抱在怀里，仰头看向前方的篮筐。

     没有风，球网静止不动，眼前的篮筐，依然是这么的高高在上。

     当初放下绳子的人是赤司，说这是“活用低存在感的特性”，但黑子很清楚，选择影子篮球的根本原因，是他在得分能力上的无能。

     承认自己的不足，发挥自己仅有的特性，成为彻底为球队而存在的影子。

     这个看似神奇的球风外是一层又一层的条件限制，这条通向赛场的道路是怎样的狭窄单一，一直在上面挣扎前行的他最清楚不过。

      ——还是老样子呢，阿哲。和国中时一样，完全没变……完全……我真的，好失望啊。

     传球被青峰轻松拦下的那一刻，那堵名为“自我极限”的高墙已经竖在面前，碰上了鼻尖。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太过熟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觉得篮球很困难这件事。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

     帝光偌大的第三体育馆，入部后三军第一次内部练习赛，他满怀自信地持球进攻，然而平日一遍遍练习的进攻技巧竟丝毫不起作用，假动作晃不开人，传球被抢断，突破被阻拦，投篮被封盖。

     防守端他是队伍的弱点，对面以他为突破口进攻，队友只能一次次地在背后为他协防，进攻端球再也不传到他手里，他只能来回折返跑。

     来到帝光之前，篮球对黑子来说很简单，每天一点点地学着基础，跟挚友和几个玩伴一起打着玩，不用算分也不太较真。

     直到在这人生的第一次练习赛上，看到内线大个为拼抢篮板球狠狠碰撞，直面对手来势汹汹不顾一切的突破，在比分胶着的时刻感受到球场灼热紧绷的气氛，以及在那争分夺秒的决胜时刻中听着自己加快的心跳声，他才亲身感受到篮球比赛那种让人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的紧张刺激。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篮球的世界原来这么的广阔。

     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那条通往赛场的道路，对他来说有多么的狭窄难行。

     到后来，没日没夜的练习换来的是一句“我们部不适合你”，在那个寒冷的夜里跪在地上头抵篮架脚绝望地痛哭；好不容易得到正选的位置，却眼看着黄濑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首发超过了自己；在被紫原说“你以为只要努力，不管是谁都能实现梦想吗”时，满载自尊心的心脏不可抑制地感受到尖锐的疼痛……每一次，看着天才们快速地突破，华丽地转身，篮球从他们手中被投出，划出各种漂亮弧线落入网中，他都不得不彻底地体会到，名为“才能”的东西有多么残酷。

     天才和凡人的分界，如此清晰分明，而属于黑子哲也的极限，却比任何人的都早地，一次又一次来临。

 

    “我觉得，篮球很残酷。可我仍然……非常的向往它。”

——待续